《專訪》【軍中樂園】鈕承澤導演

關於【軍中樂園】的構想源起

我在2004年打開中國時報人間副刊,看到一篇獲得徵文比賽「我的第一次」第一名的文章,是一位老先生寫的《軍中樂園秘史》,描寫當年他在當兵時被調去這個單位的故事。「軍中樂園」對我們而言都是個帶著神秘面紗、有一點點香豔、有一點點綺情、一點點什麼的地方,但是我們都沒有去過,透過這篇文章我看到很多生動有趣的細節,而且隱約有一些角色在想像中出現,覺得好像可以發展成一部帶點性啟蒙意味的喜劇,這是當時的想法。可是當時台灣的電影工業還不適合拍,但是我不時就會想起這個主題,比方每當到了選舉的時候,本省人、外省人的議題又被拿出來的時候,我就會想,這些老兵也曾經青春年少過,他們以前也是帥哥啊,他們真的就是被時代吞噬了,然後我就想,那我來拍一個老兵年輕的時候,我要找劉德華來演,都是自己想像的,讓大家對老兵有新的認識。因為我父親的關係,我從小看到很多老兵,也看到他們在生活上的遭遇,比方說我父親,他在十幾歲的時候一個人離開家鄉,跟著軍隊來到台灣,然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。他過世那天,我想像他在北京的生活,離開家鄉來到台灣,長期在當時那種社會氣氛下,到處都是反攻復國的口號,他後來得了罕見疾病,成了漸凍人,他的手一天一天萎縮,他變得非常不快樂。最慘的是,這種病通常三、五年就結束生命,但他拖了將近三十年,在他生命的最後二十年他沒有離開過病床,靠著儀器維持生命,但是他的腦袋是非常清楚的。所以他過世那天,我整個進入到他這一生的經歷,我覺得他真的是太慘了,而這些慘大部分是來自於時代,我就在想以後是不是有機會可以碰觸到這樣的題材。前年拍完【愛】之後我本來想拍一部小成本電影,譬如【情非得已之生存之道】part 2之類的,結果公司團隊都反對,後來我提出【軍中樂園】,當時想拍成結合【報告班長】跟【那些年,我們一起追的女孩】的青春成長電影,大家都贊成,於是我們就到金門去勘景。這個所謂的『昔日戰地、今日酒鄉』有極大的變化,很難想像它明天的發展,當地仍然遺留了大量軍事遺跡,是一個有著極為特殊風情的小島。對照當年國共對峙時期,雖然殘酷緊張,但也繁華熱鬧,現大部分都在已經荒廢了。我們去參觀了一些已經開放的軍事遺跡,巨大的山洞、巨大的坑道、水道,簡直就像007的場景,你可以想像有多少人為了這些工事流血流汗,甚至犧牲生命,荒謬的是,現在回頭看,這些都是在準備一場從未發生過的戰爭,它們從來沒有被使用過。我們做了很多田野調查,採訪了很多人,聽到很多讓我心動的故事,這時候電影已經慢慢開始在變化了。慢慢地,【報告班長】或【那些年,我們一起追的女孩】好像都已經不是重點,我想要為那個時代這群身不由己的人留下一些紀錄,如果現在不拍,以後可能不會再有機會,下一代的人也可能會忘記。

關於【軍中樂園】的時代背景與場景

從【艋舺】開始我就說過,我們應該要從真實長出來,可是我並不想去還原,我想做一個我們的艋舺。這是我一以貫之的原則。這次因為團隊更有默契,成本更高 ,難度也更大,我們花了很多時間、人力、物力做田野調查,從前年的六月就開始找了一批人做田野調查,然後再加上我遙遠的記憶,家族留下來的照片,我外公參加過八二三炮戰,他是當時的運輸署署長。但是最後我們還是要長出我們自己的金門場景,我們用想像去創造出當年那條街,它絕對符合當時的時代,但絕對不是當年那條一模一樣的街。片中的「特約茶室」─「八三么」很難找得到相關的史料,所以我們在當地找到一家荒廢的洋樓,也是靠想像去修繕重建陳設。所有的場景建築幾乎都是透過採訪、閱讀再加上想像去搭建,盡力保留符合當年那種綺麗和身分的樣貌。

關於【軍中樂園】最重要的主題

一個荒謬的時代,一段殘酷的歷史,一群身不由己的人,希望透過這樣的爬梳整理可以被記憶、被療癒。 就像片頭一開始寫的:我們曾經如此相信,直到發現全是謊言,但之後會知道,這其實是命運。

我其實是想藉著這裡面的每一個角色,告訴大家,只要人性依舊還存在,只要還能懷抱一絲希望,即使時代的巨輪輾碎我們,還是要鼓起精神,試著修復各自的人生;因為,「面對」永遠需要最多的勇氣。一如每個世代的我們,都是因為有了上一個世代交棒的勇氣,而更堅強。